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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接听“四月天”少女性伤害心理援助热线的一次电话记录。

来电者是个24岁的女孩子。她儿时住在乡下，7岁那年，母亲开始信仰基督教，常常带她到一户人家去读《圣经》，那户人家有个十八、九岁的儿子。一天，他说要带她去看一个好玩儿的东西，她便跟随其后进了一间屋子。在她记忆中，那个房间很小，也很乱。年幼的她就在这个房间里被强暴了。当时，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只是异常地害怕，不敢大声叫喊。挣扎中，她的眼睛总忍不住看床头箱子上的一盏煤油灯，那是房间里唯一闪着光亮的地方。她说：“那是一个蓝色的煤油灯，我对它的记忆极深……太可怕了！……”

现在的她，心里经常觉得恶心，因为她在当年反抗时，一不小心碰到了施暴者的下身。她有强烈的自恨心理，认为当时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。她拼命地想要忘记，但那盏煤油灯常常出现在噩梦中。

我们都知道，所谓拼命忘记，其实只能强化不愉快的记忆，就好似强迫与反强迫的关系。物理世界中，为了保持平衡，即能量守恒，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，作用力也会增强。心理世界，亦是如此。

来电者在通话中反复提到“煤油灯”和“害怕”两个词。我相信，当她面对了记忆中的煤油灯，就能面对那次创伤性事件，也就能够面对自己的恐惧了。于是，我在电话里跟她进行了一段意象对话：

咨询师：请你仔细地回忆一下那盏煤油灯。

来电者：蓝色的，不大，火苗一窜一窜的……

咨询师：现实生活中，那盏灯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，但它一直在你的心里，折磨你，让你难过。所以，你需要面对它。如果你愿意的话，我陪着你一起看看你心里的那盏煤油灯，好吗？

来电者：好吧。

咨询师：你选择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坐好，放慢呼吸……你像摄影师一样，把煤油灯的镜头推近并放大，定格在那里，我们只要静静地看着它就好。

来电者（呼吸声渐缓，沉默了片刻）：它放在床头，火苗是蓝色的，越窜越高，看上去很吓人，跟个鬼似的，它不会吃了我吧？

咨询师：没关系，这只是想象中的煤油灯，你继续盯着它看。

来电者（呼吸有些急促，语速加快）：不行，它越看越像鬼，一跳一跳的，好像穿着个蓝斗篷要吃人呢。

咨询师：勇敢点儿，这只是个想象！只要你坚持盯着它看，它就会变化。

来电者（又沉默了一会儿，呼吸缓和下来）：火苗变小了……它不是什么鬼……其实它也挺可怜的，一个人呆在那儿，没有谁来帮它……（抽泣声）

咨询师：是啊！看起来，它好像很吓人，其实，它很孤独，也很无助。那时候，她还太小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也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。

来电者（哽咽）：恩，我那会儿太小了……什么都不懂……

咨询师：你没有错！！

来电者在电话的另一端泣不成声，许久……

面对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。对于一位年轻的女性，面对曾经经历的幼年性创伤，更是需要极大的勇气。但是，这种勇气的付出是值得的——只为走出阴霾，享受生活。

在这位来电者的早年记忆中，一盏普通的煤油灯已被幻化成身穿蓝斗篷、张牙舞爪的吓人鬼，这里面积淀着受害者当年的恐惧情绪。

当受害者将更多的心理能量放在恐惧情绪上面时，掩藏其背后的无助感和自罪感就没有机会充分宣泄了。因此，只要盯着吓人鬼看，受害者就能体验到更深一层的感受。体验越深刻，释放越充分，就越触及心理创伤的根部，治疗效果也就越好，面对的勇气也越大。

可以看到，受害者在现实生活中回忆起痛苦片段时，还是会不自觉地用自责来代替恐惧。这是因为，对于安全感比较差、性格较为内向、柔弱的受害者来说，她们不敢将攻击指向侵害者，只好将攻击指向自己，认为自己不洁。自责感就是这样转化为不洁感的。这样，她们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，同时，亦可减缓压在心底的恐惧情绪。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。

不洁感之所以可以成为自责感的一种转化，主要原因在于侵害者自身也有不洁感，他们心里非常清楚：“我做的是不好的事情。”而受害者在被害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这种信息，这就是一种印刻过程。

因此，对于受害者的自责感，我们必须还原错误。

一是需要解决心理与生理快感的冲突。生理上产生快感通常也是形成自责感的一个重要因素，所以，必须让受害者认识到：身体的感受只是身体的感受，这和心理的意愿是不同的两种事物，是不能相互代替的。

二是需要解决性欲与自我克制的冲突。这是为了避免将无性的也误会成有性的。例如，受害者责怪自己：“其实，我那时是有机会跑掉的。”咨询师就可以告诉她：“当时的你碰到这种事情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机会。其实，当时的你是没有机会的。”还可以让她明白：根据心理学研究发现，这种情况下不喊不跑是正常的反应。

无论怎样，当受害者真的知道自己的不洁感来源于对方时，这份不洁感不用我们有意剔除就会自然脱落。因而，所谓还原错误，实际上是还原现实。

最符合现实的，也就最具有治疗价值的！